《菜园》，无声而有力的控诉

东青实验学校  梅亚锋

　　我总以为在沈从文清新、散淡的叙事背后藏着股力量。譬如《菜园》，藏在漫不经心的虚实文体背后的是愤然的激情。他把向往、赞许、悲痛和憎恨压缩到文字后面，他笔尖轻触就导演了一场悲剧，毁坏了一场生活。

　　菜园母子的生活祥和而安宁。“心地洁白如鸽子毛”的少年和“颇有林下风度”的女主人常常沉默不语，“听柳上晚蝉拖长了声音飞去，或者听溪水的声音。”这个场景描写寥寥几笔勾勒出母子的默契无间和悠然自得。隐含在这舒缓的叙述背后的是作者对这种世外桃源的向往和对童话般生活幻灭的隐隐恐惧。

菜园生活一方面被诗意化和理想化，一方面却要注定被彻底毁灭。即使在叙述它的毁灭时，作者仍然沉着冷静——“因为是共产党，儿子和媳妇，已和三个因其他缘故而得着同样灾难的青年人，陈尸到教场的一隅了。”理性的文字减淡了恐怖的血气，却如一件钝器刺伤读者善良的期待。它含蓄地控诉了现代文明和现代政治对无辜青年的戕害，揭示了中国现代史的残酷性。

　　菜园女主人为这场灾难“晕去数次”，“亏得衙门中人因为想到要白菜吃，才把她的生命留下”。这段描写，作者的笔触极淡，略去铺叙渲染，留下空白让读者去体会个中味道。

　　“菜园如主人寂寞地生活了三年，到儿子生日那一天”，“把一点家产全分派给几个工人，忽然用一根丝绦套在颈子上，便缢死了。”至此，故事嘎然而止。曾经的童话不再，世外桃源不再。那些不温不火的文字隐含着带血、带泪的人性感悟。作者看似超脱实是深深参与，看似心如止水实是义愤填膺。读者可以通过作者沧桑漓漓的视角，撇开心浮气躁，思辨地去匝味别样人生，感悟时移世易。

　　我喜欢《菜园》，沈从文在这篇小说里力运便笔尖，演绎了一场文字的芭蕾。他不事张扬，以轻托重的语言宛如芭蕾踮起脚板，利用足尖翻腾旋转。沈从文对现实苦难刻画时，保持着一段距离。这段距离使得他的叙述摆脱了夸张虚妄得客观从容。无声却有力，素淡而抑郁。